年近古稀的奶奶看着小孙子说：“我就想着他自己死了去吧……”

乍一听这话，谁都会觉得很不近情理，天底下哪有盼着自己孙子快快死去的祖母？！可是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，我终于理解了，饱受命运折磨的老人心底，埋藏着多么大的哀恸。

这位老人叫姚喜云，今年71岁，她的小孙子叫李港明，今年5岁。他们是山西省浑源县西留乡西留村人。西留村本来是个自然村，早年间，这里的人家都住在傍山的窑洞里。后来，家境好一些的人，在山下的平地里盖了砖房，陆陆续续搬下去了。姚喜云家却还住在一个三孔的窑洞里。从他们家到浑源县城，要走20多公里的山路。

烈日下，乡间的小路上尘土飞扬。由乡村卫生员领着，记者找到了李港明家。住了几十年的窑洞，外面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，窑洞里面东西不多，却打扫得很干净。在这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里，年迈的祖母承担了所有的家务，还能尽力保持着清洁的环境。
对我们的来访，老人颇感意外，当听到“健康快车”几个字，她一下子拉住记者的手，哽咽起来：“香港的恩人，来看我们港明了！”老人清楚地记得3年前“健康快车”给小孙子治眼病的事情，感恩之情溢于言表。她拿出平常舍不得吃的甜瓜，用深井里打出的水仔细洗了，来招待我们。在这个常年缺水的地方，这是很高的礼遇。

小港明出生在5年前，那时，姚云喜老人的老伴刚刚因肝病过逝，小港明的降生，为这个家庭冲淡了许多悲伤。长得白白净净的小港明，双眼皮下，长长的睫毛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，可爱极了。可是，就在小港明9个月大的时候，患有糖尿病的母亲由于怀孕和生产而病情加重，最终也撒手人寰。也就在这个时候，奶奶发现小港明的眼睛里，黑眼珠的中央被两个白点蒙着。经县医院诊断，小港明患的是先天性白内障，手术治疗需要三千多元钱。当时，家里为了给小港明的爷爷和妈妈治病，已欠下一万多元的债。据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介绍，当时整个西留村一年的纯收入也就是一万来块钱。借债无门、无力求医的姚喜云老人悲痛不已，看着年幼的孙子在黑暗中摸索，不敢设想他未来艰难的日子，一时间，绝望地对孩子的父亲说“我就想着他自己死了去吧……”

接下来的日子，更是屋漏偏逢连阴雨，老人的二儿子和四儿子相继患肝病去世，大儿子外出打工，一去不回，几年时间音信全无。为了照顾两个年幼的孙子，老人咬牙撑了下来。白天下地，把小港明背到地里，放在田埂上看得见的地方，晚上再背回去。放在炕上，就这样一天天熬日子。她不敢想以后，“我70了，活不了几天了，我在一天，还能照顾港明一天，我不在了，他怎么办？我不敢想。”

在无奈与绝望中，一件让老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了希望。

1999年9月，小港明两岁的时候，村里的卫生员找到姚喜云家，说从香港来了辆火车，专门给治眼病，还不要一分钱，让老人带着孙子到县上报名检查去。姚喜云半信半疑，三千多块钱的治疗费可是天文数字啊，怎么会说免就免呢？直到县里的干部来接小港明去火车停靠的大同作手术的时候，老人的疑虑还是没有打消：“就算看病不要钱，肯定也会收别的钱”，但为了孙子，她决定冒这个险。临走前的晚上，姚喜云专门做了些干粮带上，怕到了城里，人家跟她要饭钱。

县里派车免费接送，市里的大夫细致地检查，从北京来的眼科专家给小港明作手术，一切来得那么快，姚云喜老人和孩子的父亲喜出望外，不知道怎样表达感激之情。
“天底下真有这么善的人，他们掏钱给我的孩子治病？这个孩子真是‘命大'！”

看着孙子乌溜溜的眼珠随自己的手指转动，激动不已的姚喜云和孩子的父亲商量：家里没有什么能拿来感谢香港同胞、感谢政府和医生的，就给孩子的改个名吧。过去，小港明叫李二斌，他的哥哥叫李斌，为了让孩子终身不忘香港同胞的复明之恩，奶奶和爸爸把兄弟俩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李港恩、李港明。

小港明能自己在院子里玩儿了，奶奶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干家务了，可是，由于劳力少，活路也少，家里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明显的好转，前几年欠下的债还有三千多没还上。家里虽有30亩地，却都是靠天吃饭的旱地。浑源这个地方又是十年久旱，常有颗粒无收的年景。就连耐旱的土豆也因为缺水，长得像蚕豆一样大，即使这样，也要一粒一粒地从地里挖出，储备起来，这是一家人的口粮。小港明的父亲是个寡言而老实的农民，30亩地的农活抗在他一个人肩上。当我问及他还有没有再成个家的打算，他说：把帐还上，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，娶媳妇是想都不敢想。

姚喜云对小孙子倍加疼惜，说起孩子的将来，老人沉默半晌，难过地说：想把小港明送到城里的福利院去。清苦的乡村生活，仅够填饱肚子，没条件讲营养，更没条件讲教育，到城里的福利院，总比在乡下的条件好。现在他的眼睛好了，能和别的小孩一样，好好的上学、成人。

“我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，孩子的爸爸也是40岁的人了，身体也不好，我们都死了，小港明还没成人咋办？”面对这样的愁苦，我们无言以对。

我问小港明最喜欢吃什么，他说是“甜糊糊”，也就是玉米糊里加点糖。这在小港明看来，是难得的美味，因为平常家里很少有白糖。

小港明对一切都那么好奇，记者带的相机、录音机，甚至钥匙，都让他着迷，都要小心地摸一摸。开始的时候，他一直抿着小嘴不说话，直到我们要走了，小港明忽然说：“再来给我检查哦！”原来，我们以为懵懂的小港明，其实还牢牢记着健康快车给他治眼睛、做检查的事情